第五封信
嘿，班卡，我现在已经喝醉了，正在半醉半醒之间给你回信。电车三十一号将我和我的朋友晃晃悠悠自上一站送到下一站，我下车后，走进林荫路，我的朋友则继续往南边坐。那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多，冬天的钟山镇有一半的灯已经熄灭，另一半集中在路上。
我已经无法给你寄出你所希望的礼物，巴里的诗集已于去年十月左右售罄，我父亲的小说已不再由我保存。如果你不是为了读点什么，我可以给你寄点别的，山毛榉的种子，菌类，或者今年冬天新烧的木炭。我参与了木炭的烧制过程，非常不容易，树，木炭的原料，必须由十年以上的树木烧出。据说最好用一种乌冈栎，而我们则大多用白桦和榆树。细小的灌木枝叶可以的，只是烟稍大一些。我们沿着一片十分熟悉的山，成片砍伐较高的树木。那几座山都有名字，只是你并不知道。
烧炭是我们的一项固定工作，和种水稻的过程类似，一季连着一季，春天种树，夏天施肥，秋天砍伐并烧制成炭，冬天则将那些亲手烧成的木炭进一步烧掉，发出火和热，房子因此很暖和，冬天才像真正的冬天。我的一个堂姐，你也许认识，辛，自从她去了北方省份，用上了暖气，她和我说，冬天更冷了。我很理解，没有炭火的冬天难道不是噩梦吗？
很多人，就是因为烧炭这样一份简单的工作而生活了下来。人们有这样的需求，我们有山林。如果一个人对生活没有太大希望，种稻和烧炭已经足够他忙上三十年。时间就是这样过去的，和树以及山下的水田一起过日子也很好。虽然我没有水田和其他土地，也乐于在秋天空闲的时候去砍树和烧炭，用泥巴和稻草混成的泥砖垒成烧炭的窑，砌成蜂腰形状……现在我所知道的过程只有这些。比起那些——你是否听说过——烧炭自杀的人，那些悲哀的年轻人，我的生活实在太积极了。
我有至少一个月的时间是在做这些事情，并能挣到一笔钱，足够我度过秋天和冬天，过完新年，挨到春天。在这个过程中，多余的时间里，我从容写作。如果，比如现在是三月，假设你知道我在过去的二月份已经写出两个短篇小说和几首诗，这些——这些东西已经可以称之为作品——东西已经给我带来了超过两千块的积蓄，便可以想象，我的日子还过得去，不需要到处应酬。
我父亲生前所作的事已经给我带来不少便利。
另一张剧照
好了，班卡，过了一夜，一觉醒来，我记刚刚的梦，和你说说看。
兴奋又哀伤，仅仅过了两天，我走过童年的路，从东向南，由南向西，由西往北，又从北方往东方走。穿过童年的全部隧道，我像经过了时间之门，经过一切旧事物。旧街道重新出现，太阳金色的光从有斗拱的屋檐穿过，洒在对面的土墙和青砖的墙上。
我碰到熟人，和我说的事情是昨天才发生的，指引我见到美丽的外语老师，我向她打招呼，她只是微笑。时间非常缓慢而艰难，我看到桥就在前面。看到桥，就像与少年挥别，分割线如此明显，我告别了金色阳光和小痞子，并与其中的几个成为朋友，我们在同一所镇上中学上课，出现的同一个漂亮姑娘前面。
经过那座桥，我看见大河自东向西流过，平静，没有洪水和动物的肢体、树枝的残骸。我和一个对岸的陌生少年说话。那时我已经长大，成为他的哥哥。我不会久留，和少年说话太轻松了。现在是河的背面，这里的人们以前都是农民，农民的儿子即将成为城镇青年。但他们依然不坏，羞涩，善良。
我转过弯往东走，世界变了。这里成为一条商品街，出售食品和编织物，男人叫卖和拉客，我夹着两个盒子往前走。木盒子里装着鸡蛋，纸盒子里装着一双皮鞋。同一个男人跟着我，他和我说，“买点东西吧”。我说不买。他掀开我的木盒子。我说没有东西，他看到鸡蛋了。这样我才继续往东走，走到时间最慢、最粘稠的一段路。
这里已经成为室内建筑，没有人了，路，即是走路，两边是展满蛛网的墙壁。我在墙壁之间往前走，那时方向清晰，尽管背景熟悉又陌生，没有人的声音和虫鸣，墙上的灰掉在头顶，蛛网牵住了灰尘。一切都是时间，我想跑，想快些走，却像在水中走。
我看到光了，听到了声音。只要再走上一会，我就将与他们河流，从背面房子的出口，我们一起向南方的河里倾斜，即将被冲下去，就要回家啦！
我就要上船，就要回到南面的家。
我突然想，熟悉的人都不在了，现在回到了最简单和想象最多的时候：我被抛出去，经过时间之门，经过两百年，又回到老地方，来到我的子孙后代、朋友和敌人的后人面前。
好了，班卡，老朋友，这就是我已经和你说的。没有什么头绪，也没有新奇的事。我的生活可以想象，一个人总是比一群人过得缓慢。好在我并不着急。打发时间的方式有很多种，除了写作，现在我还打算去学一种乐器——吉他。也许下回我们见面时，我已经可以给你们弹上两首歌儿了。想想就很快活。
再见，班卡！一切顺意。
桑
三月十四日
【严彬专栏】
你悲哀，就写大地与河流……
我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对你的感情，但……
我曾迷恋爱玛……
我买过一些衣服，只有一件，穿到如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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