现在23个省的养老金已经收不抵支了，已经进入了不可持续状态，要想可持续，提高缴费率根本不是办法。我认为现阶段养老制度必须明确划分三支柱，社会统筹和个人账户必须分离，社会统筹直接变成社保税，全进财政部门兜里。美国1937年建立社保制度的时候就是全国统筹社保税，当时个人交1%，雇主交1%，加起来才2%，经过了六七十年，1983年以后才涨到了现在的12.4%，个人和雇主各6.2%，结余将近3万亿美金。

第一支柱就是社会统筹改成的社保税，从20%可以降到16%左右，而且从上班第一天缴到临退休最后一天。基础养老金也是国家发，实行纯粹的现收现付。这样能确保退休以后，替代率能达到约40%；第二支柱把原先个人账户的8%作为基础，和企业年金挂钩，鼓励企业根据自己自身情况为职工建立企业年金，这个机制叫“自动加入”（auto-enroll），相当于半强制，个人账户是强制的，再加上半强制的企业年金，这一部分个人有10%-14%的个人账户，经过投资将来的替代率能达到40%左右。跟第一支柱加起来就70%-80%了。

取消15年的最低缴费期标准，当初根本就不应设定15年缴费期的最低标准，缴15年和缴30年养老金退休待遇是一样的，这就是鼓励大家不交。然后，延迟退休，方案已经提出来了。

个人账户此前已经缴了的资金怎么办，已经被挪用的部分可以采用NDC的方式。即老人和中人的账户采用NDC的办法，通过政府补贴和全国社保基金理事会的补助，逐步慢慢消化。NDC如果不得不采纳的话，严格限制在老人和中人的个人账户，而且要转到第二支柱。第一支柱实现全国统筹，第二支柱实际上没必要统筹。

改革之后，政府只管到第一支柱和零支柱，零支柱就是像咱们城乡居民的养老保险，只保证你有口饭吃。第一支柱解决公平，第二支柱才解决吃好的问题。第二支柱的个人账户政府就不要管了，由参保人投资运营去。

至于第三支柱，职业年金在退休的时候可以选择用职业年金掌控的资金购买寿险，这样就可以防范长寿风险，因为有的人可以活一百多岁，“人活着，钱没了”这是超高龄风险。

全世界改革的状况来看，基本都是这个路子。荷兰人在养老金领域依然是最超前的，思维不受传统观念控制。养老金改革应该学习荷兰，其次是学美国、英国、澳大利亚，千万不能学法国、意大利。

李珍 （CFP/图）

中国人民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李珍：

社会保险，保险是共济的，是分散风险的，个人账户不分散风险，非要把两个不同的放在一起，又想公平又要效率，不可能。所以，我觉得个人账户怎么做都是困难的，最好的就是切掉，统账分离，这样一下子费率就降低了，降到20%，可以全部由企业出，个人先不出。8%不交了，先把20%做好。这样逃费基的人就减少了，公平性会增强。这是我的解决方案。

我们现在捆着，学理上讲不通，它不是一个风险分散机制，你非叫它保险是不对的，产生更多的问题。现在大家关注的焦点都是城镇职工养老保险，但正在并轨的4000万人又分两拨——公务员和事业单位的，你会发现，公务员那部分个人账户是空的，完全是财政补贴。你的计息率如果计高了，全国人民愿意吗？首先这3000万事业编制人员愿意吗？如果计低了，公务员也不会愿意。所以职工的个人账户保留着，就会引发很多连锁反应。

这也是我为什么反对个人账户的原因，早期反对是因为这个制度，基于经济性考虑。现在反对就有更多理由，这些年你会发现，后面的制度都在随从它，不把这个制度切掉，问题越来越多。广东早两年已经把结余委托给社保基金理事会投资，那么这个收益要计到个人账户里面去吗？

NDC不能解决代际不平衡的问题。我早期说过，个人账户积累或者空账也好，空账也是在积累你名义上的权益，或者现收现付也好，能解决退休那一代的多大问题，取决于在职的这一代能生产多少财富或者服务。如果生产不出来，就会削减你的养老金。总之，一个社会是三代人在吃饭，一代人在做事。这三代人能否过好日子，最根本的还是取决于在职的一代人的劳动产出有多大，而我们要的社保制度是尽可能少地伤害在职的人。

我们经常说搞个人账户是为了提高效率，我理解的效率是宏观的效率，再分配体系的效率，尽量用少的效率损失去追求更多的平等，解决社会的贫富差别，还有就是对有效需求进行管理。我觉得这才是社会保障的效率，不能说搞个人账户就有效率了。

我们现在的改革措施讲求多缴多得，另一面当然就是少缴少得。我觉得这个制度不对。我觉得，这个保障制度是保基本的，要建立正常的调代机制，要提高大家的义务。

美国的制度是最好的，美国的费率10%保基本，40%的替代率，再分配的效果很大。而且简洁，1980年代他们提高费率到10%以后一直没有改，这么多年他们攒了很多钱。新加坡的个人账户制度是不行的，他们老人很老还要靠自己干活，很辛苦的。拉美搞个人账户制的国家，无一例外参保率下降，意味着其效率是下降的。

熊军 （资料图/图）

全国社保基金理事会规划研究部副主任熊军：

首先，目前的制度模式很清楚，本意上是一个现收现付和基金积累相结合的制度，社会统筹和个人账户，但是实践中没有做到，个人账户没有做实，因此它本质上还是一个现收现付的制度，这是目前制度的定性。现收现付的问题是要代际平衡，最大的问题就是容易受到人口年龄结构的影响，基金积累性的制度不受这个影响，是自己养自己，但毛病是互济功能比较弱。

NDC作为一个制度看，它的资金运转是完全现收现付的。有个好处，退休的待遇是根据名义账户积累额来确定的，所以支出容易得到控制，有利于控制财政风险。但问题在于并没有解决资金运转是现收现付的问题，到时候钱还是不够。我们去瑞典考察过，它的制度运行得还可以，但它是一个小国，走错了改回来容易，而且财富比较富足。还有一点，NDC名义账户制可以根据你的积累额把积累和支出控制住，但是再怎么调，替代率一定会下降。NDC会延缓问题，但是不会从根本上解决问题。

因为你是现收现付，所以人口年龄结构变化后，不可避免地出现支出压力。只要人口在老龄化，就不可能长期平衡。我们国家从1997年建立这套养老金制度，到现在为止，一路都是老龄化不断上升的过程，所以必须从外力形成积累，来补未来的缺口，这才有可能实现精算平衡。你用年轻人补老人，历史欠账还不解决，后代人的负担就越来越重，代际之间就不平衡了。

个人账户是否可继承的问题，我估计是多重选择。第一，到退休的时候积累额可以转换成年金，只要是活着就一直发下去；第二，给每个人一个选择，是继承还是不继承，如果不继承就发到活的最后一天。如果继承，发完就结束了。最后，对于活得长的人，财政搞一个普惠性的老人津贴。

从根本上，第一要建立多支柱，把养老金结构调整，现在没有第二支柱和第三支柱，人口老龄化政府兜底，政府怎么扛得住老龄化？搞多支柱，那么把第一支柱降下来，同时用第二和第三支柱把待遇又补上去，总的待遇不降下来，收支压力就减轻了。

第二、第三支柱要交更多的钱才能建立，就给税收优惠，或者底下给财政补贴。第一支柱收支压力小了，再调缴费率就有可能了。把企业的缴费率拿2%-3%直接转化为年金，自己再交3%，就可以把年金做得很大。但是要建立专业的投资机构，降低投资运营的风险。

改革需要一系列的综合配套措施，不是某一个事情能解决的，比如要划拨国有资产，要延迟退休，要严格领取养老金的待遇，多种因素共同来做成一件事情。否则靠自身是形成不了长期精算平衡的。